新華社記者丁增義、李秉宣、張瑞杰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官兵在艦載機掛索著艦后復位阻攔索（2022年8月5日攝）。新華社發(fā)（扈秀帥 攝）

西太平洋，山東艦破浪前行。

黃色起飛線延伸至飛行甲板頂端。3號起飛位，一架殲-15艦載機引弓待發(fā)。

這一刻，近2000攝氏度的藍色尾焰，從戰(zhàn)機尾噴口噴射而出；銳利而有節(jié)奏的聲浪，吞沒了甲板上的一切聲響。

這一刻，曾文輝距離戰(zhàn)機不足十米。熱浪襲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震顫的甲板上。

下蹲屈身，他凌空一指，止動擋板瞬間釋放，戰(zhàn)機拖著尾焰呼嘯而起……

這是曾文輝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瞬間。他是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的一名起飛助理。

這群平均年齡只有26歲的水兵，在航母飛行甲板上，伴著戰(zhàn)機噴出的灼熱尾焰，書寫滾燙的青春。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戰(zhàn)士在檢查止動輪擋狀態(tài)（2024年11月2日攝）。新華社發(fā)（李剛 攝）

勇敢的心——把每次訓練都當成實戰(zhàn)

2019年8月8日12時18分53秒，曾文輝終生難忘這一刻——

殲-15艦載機首次在國產(chǎn)航母上起飛，曾文輝和戰(zhàn)友們一起出色完成了任務。

這個被稱為“航母style”的經(jīng)典瞬間被定格成照片，如今張貼在山東艦通道的展板上。

這個一度火遍神州大地、被網(wǎng)友競相模仿的動作，在常人眼中，是瀟灑帥氣的。

在曾文輝眼中，“它是一個標準，一份責任，一種使命。”整個放飛流程幾十個步驟，“凌空一指”這個動作最難。

艦載機，航母的核心戰(zhàn)斗力。起降保障中隊擔負的使命任務，就是放飛和回收艦載機。

每次放飛戰(zhàn)機，曾文輝和戰(zhàn)友們都會格外自豪，因為他們是“離航母戰(zhàn)斗力最近的人”。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起飛助理在放飛艦載機（2025年2月28日攝）。新華社發(fā)（李剛 攝）

距離越近，意味著責任越重。

“做出放飛手勢，意味著對艦載機起飛狀態(tài)做出最后確認。”曾文輝說，“那一刻要高度專注，用眼睛、用耳朵、用心去感知周圍的一切情況。”

有一次，放飛前一秒，曾文輝突然聽到戰(zhàn)機異響。幾乎是在伸出手臂的瞬間，他做出了停止起飛的手勢。一場風險得以規(guī)避。

距離越近，也意味著風險越大。

航母飛行甲板，被稱作“世界上最危險的4.5英畝”。

艦載機在起飛和著艦的瞬間，一旦偏離跑道，巨大尾噴可以將挨得最近的起降保障人員吹進海里。

在曾文輝看來，艦載機飛行員是“刀尖上的舞者”，他們是艦載機飛行員最忠實的“舞伴”。

每次經(jīng)過通道，看到那張照片，曾文輝總會莫名感動。照片中，包括他在內的中隊戰(zhàn)友們無一例外留下的都是背影。

更多參加那次歷史性保障任務的戰(zhàn)友，甚至連一個背影都沒能留下。

起飛站操作員周小勇負責按下釋放按鈕。那一刻，他在甲板舷側。起降信號操作員劉明負責用燈光和信號幫助飛行員起降。那一刻，他在航空艦橋。阻攔裝置操作員郝振山負責維護艦尾阻攔系統(tǒng)。那一刻，他甚至不在甲板上。

艦載機起降是個系統(tǒng)工程，除起降專業(yè)外，還有機電、航海、通信多個專業(yè)的戰(zhàn)友密切協(xié)同。他們的背影都沒有出現(xiàn)在那張照片中……

偉大的事業(yè)，總是由一個個默默付出的青春身影鑄就的。

如今，曾文輝已成功放飛艦載機數(shù)千架次。他說自己每次放飛的心情依然像第一次那樣自豪，只是狀態(tài)越來越像“老司機”，“上路更加謹慎了”。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官兵在艦載機著艦前確認甲板狀態(tài)（2021年11月21日攝）。新華社發(fā)（李剛 攝）

燃燒的血——上甲板就是上戰(zhàn)場

中隊活動室有一面照片墻，記錄著中隊經(jīng)歷的重大時刻。圖片說明中出現(xiàn)頻次最高的詞是：突破。

2015年7月，山東艦接艦部隊在渤海之濱正式組建。周小勇從遼寧艦調任山東艦，擔任起飛系統(tǒng)區(qū)隊長。

十年來，周小勇在山東艦上一直負責放飛殲-15艦載機。他清晰記得，第一個1000架次起降，用了3年；第二個1000架次，用了7個月……

前不久，山東艦參加遠海實戰(zhàn)訓練。訓練中，一架外國軍機企圖對編隊進行抵近滋擾。

戰(zhàn)斗警報響起，中隊長任馳帶領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以最快的速度緊急保障戰(zhàn)機升空應對。

那天，任馳記錄下了一個新的戰(zhàn)機起飛間隔時間——相較于形成艦載機起降保障能力之初，這個時間已縮短了25%。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阻攔裝置操作員在廣播通報艦載機飛行狀態(tài)（2021年11月20日攝）。新華社發(fā)（李剛 攝）

效率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在這里絕不是一句口號。

“戰(zhàn)機早一秒起飛，就意味著戰(zhàn)斗的勝算多一分。”任馳說，“起降流程的每一次優(yōu)化都是以秒甚至零點幾秒為單位摳出來的。”

在中隊，秒表的每一聲嘀嗒，都應和著他們超越自我的鏗鏘腳步。

山東艦飛行甲板，除了巨大尺寸帶來的視覺沖擊，最吸引眼球的就是甲板上用各種顏色標出的印記。

起飛區(qū)，止動輪擋和一米線之間的地方，戰(zhàn)機起飛前要先在這里停住，再慢慢靠近止動輪擋。

“過了一米線相當于運動員上了跑道，止動輪擋就是運動員腳下的起跑器。”任馳用短跑競賽作了一個比喻，精準引導飛行員駕機“既要踏住起跑器，又不超過起跑線”，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山東艦上，指向飛行甲板的通道盡頭有一句醒目的標語：上甲板就是上戰(zhàn)場！

甲板上的一條條線、一個個標記、一個個戰(zhàn)位，詮釋了中隊官兵對這幅標語的理解：他們的腳步從未離開航母甲板，但他們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艦載機翱翔在海天之上，他們的目光一直瞄準戰(zhàn)場。

2025年8月1日，是中國人民解放軍98歲生日。

在人民軍隊戰(zhàn)斗序列里，駕馭山東艦這一大國重器的，是一支只有十年歷史的年輕部隊。

“我們雖沒有厚重的歷史，但我們將擁有美好的未來。”教導員韋蘭柯說。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官兵在艦載機阻攔著艦后檢查阻攔索狀態(tài)（2021年11月20日攝）。新華社發(fā)（李剛 攝）

沸騰的夢——撞上了中國航母時代

2025年7月3日8時許，山東艦抵達香港。甲板上，700余名官兵排出4個大字“國安家好”。

這，是山東艦官兵對香港的問候，更是對祖國的青春告白。

這片海域，對于起降保障中隊阻攔系統(tǒng)區(qū)隊長張忠杰來說，并不陌生。

2004年，張忠杰隨海軍深圳艦訪問香港。作為“神州第一艦”上一名輔機兵，他沒能目睹軍艦駛入維多利亞灣的情景。

此番舊地重游，這位有著25年軍齡的老兵在入夜后走上甲板，遠眺港島美麗夜景。他想到21年前許下的那個愿望：希望有一天登上人民海軍自己的航母。

2011年，國防部宣布：“中國目前正在利用一艘廢舊航空母艦平臺進行改造，用于科研試驗和訓練。”那一年，張忠杰作為遼寧艦首批艦員成了人民海軍第一代航母人。與他同行的，還有來自艦艇部隊的周小勇、航空兵部隊的任馳……

張忠杰說，是歷史讓自己“迎面撞上了中國的航母時代”。

2012年11月23日，飛行員戴明盟駕駛殲-15艦載機在航母遼寧艦上完成驚天一落。當時，張忠杰擔任遼寧艦阻攔班長，艦載機的尾鉤鉤住了他負責的2號阻攔索。

身處甲板下的他，只記得“當時聲音很大，心全在阻攔裝置上”。

張忠杰軍旅生涯的幸運還在延續(xù)。

海軍山東艦起降保障中隊官兵在更換偏流板（2024年6月24日攝）。新華社發(fā)（劉夢浪 攝）

2019年8月8日，擔任山東艦阻攔系統(tǒng)區(qū)隊長的張忠杰站在左舷阻攔系統(tǒng)操作戰(zhàn)位，親眼見證了殲-15首次在山東艦上降落。

這次他看清楚了：“尾鉤將阻攔索拉出的那個‘V’字，我終生難忘。”

追逐夢想的人，總會受到夢想的青睞。在中隊，像張忠杰一樣經(jīng)歷過中國航母經(jīng)典瞬間的官兵，還有很多。

夢想，需要青春去點燃。

為了區(qū)分不同崗位，甲板作業(yè)時艦員會穿上被稱為“甲板彩虹服”的作業(yè)服和馬甲。起降保障中隊的作業(yè)服是綠色的。

來自山東的女兵連蕙靚喜歡這個顏色，她說：“綠色代表著夢想和青春。”

山東艦是她水兵生涯的第一站。當年還在讀大二的她報名參軍入伍，聽說能去山東艦“激動得一夜沒睡”。

除了本職戰(zhàn)位，連蕙靚還兼任山東艦“海潮之聲”廣播員、電視新聞主持人、樂隊主唱。

“我很幸運，能來到山東艦。”連蕙靚說，“如果航母需要我，我愿意干一輩子。”

教導員韋蘭柯走路快、說話快在全艦是出了名的。“我們都是航母事業(yè)的逐夢人！”他說，“戰(zhàn)友們的干勁總是足足的！”

每次遠航執(zhí)行任務，歸航時山東艦都會照例舉行一場甲板音樂會。有一首歌是音樂會的保留曲目——“我愛這藍色的海洋……我愛大海的驚濤駭浪，把我們鍛煉得無比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