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談記者 褚曉亮 孫逸軒

站立于二道白河小鎮的一處高臺，遠處的山峰從云霧中穿過，鋪陳開一片向中心聚攏的潔白，這便是長白山。一座全年平均降雪天數180天，積雪天數達250多天的山峰。

雪是冷的，山是熱的。冬日里，這座山峰及其周邊地區成了天南海北的人觀冰賞雪的重要目的地。機場、車站，人潮來往，絡繹不絕。山峰之下的二道白河小鎮，深夜通明，肆意歡暢，更遠處的長白山余脈中，也是雪舞人樂，熱鬧非凡。

這是2024年12月24日拍攝的長白山天池。顏麟蘊 攝

尋跡長白山脈，問道冰雪發展。近日，半月談記者跟隨“萬千氣象看中國·冰雪微笑曲線”采訪團，走訪長白山區眾多冰雪打卡地形成的“冰雪走廊”。一路走來，看到冰雪產業如火如荼的發展勢頭，也感受到冰雪給東北振興帶來的新活力、新希望。

走近火山“孕育”的冰雪奇觀

在長白山天池下的一條山谷中，來自廣東的游客林綺雯逆著蜿蜒流淌的二道白河，行走在觀覽長白瀑布的途中。不遠處，星羅棋布的溫泉口騰起水霧，流淌著的溫泉水劃破白色的雪原。

從未見過雪的林綺雯，忍不住在社交媒體上為這一場景配上了“天吶”的文案。照片里，仍有積雪的青色巖石上，溫泉水留下紅綠交織的彩色凝華，訴說著雪原下熔巖的滾燙。

2024年12月24日，長白瀑布下的溫泉區域霧氣彌漫。顏麟蘊 攝

作為一座活火山，長白山噴發的歷史已經有上千萬年之久。太平洋板塊對亞歐板塊的俯沖，激活了地下的巖漿活動。一次又一次的火山噴發，最終造就了包含長白山主峰在內的若干座1000米以上的山峰，即廣義上的長白山脈。

山脈阻隔之下，日本海暖濕氣流與西伯利亞寒流在這里頻繁相遇，導致大規模的降雪天氣以及更長的積雪期時常出現在冬季的長白山區。特殊的氣候特征成就了這一地區豐富的冰雪資源，也孕育了這里豐富的冰雪景觀。

在長白山天池，環抱水面的十幾座山峰都已經披掛上了純粹的白色，只留下剛剛結冰的水面，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藍色。旁邊的游客，對著長白山天池舉出高腳杯，將清脆一聲的碰杯瞬間發布到網上，收獲網友們的一句“瀟灑”。

天池腳下的露水河上，雪夜漂流成為新一年雪季的特色項目。五彩斑斕的燈光下，雪花紛飛的姿態格外清晰。漂流艇里的游客，順著水流移步換景，從不同角度欣賞雪與光的交相呼應。

地處長白山余脈的老里克湖，已經成為冰雪的世界。順著澳門游客陳遠明的目光，所見之處滿是“白的樹”“白的山”“白的水”。一陣寒風吹過，他趕忙又給女兒收緊了羽絨服的袖口，拉了拉露出一半額頭的帽檐。見識了半米厚的積雪，上小學的女兒足夠與同學們“炫耀”一番了。

在游客集中的二道白河小鎮，一座數米高的“云頂天宮”雪雕拔地而起。這座在網絡小說中由鬼手神匠汪藏海設計的神秘建筑，在現實中由長白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許許多多普通的企業職工兼職建造。

2024年12月24日，工作人員在為即將建成的“云頂天宮”雪雕調試燈光。顏麟蘊攝

他們中有的人是電工、有的人是司機，在專家的指導下，用冰雪為無數小說愛好者打通了現實與虛幻的連接。長白山管委會的一位工作人員說：“他們就是我們的冰雪造夢人。”

享受活力四射的冰雪生活

夜晚，在長白山區與松嫩平原交匯處的萬科松花湖滑雪場內，漫威滑雪俱樂部的創始人丁寧和團隊成員，身著傳統滿族服飾，配合著動感的音樂，齊整一排從寬闊的雪道滑下。這是他們今年上演的第四場冰雪秀系列活動，收官之作選擇了發源于長白山區的滿族風情。

北京冬奧會后，數億人走上冰雪?；┻\動成為許多年輕人追逐的風尚，也帶火了被譽為“世界三大粉雪基地之一”的長白山區。實際上，歷史上生活在長白山區的北方民族早已經學會了利用冰雪、享受冰雪。

元朝官修地理志《元一統志》談及當時長白山地區的風俗形勢時記載了“木馬”“狗車”等冰雪上的交通工具。其中，“木馬形如彈弓，長四尺，闊五寸，一左一右，系于兩足，激而行之雪中、冰上”，一如今天的雙板滑雪。

發源于長白山區的滿族更將冰雪娛樂視作自己的民族傳統。相關史書更記載，努爾哈赤曾在渾河之上舉辦冰雪運動比賽。到了乾隆時期，不少冰雪項目被定為“國俗”，向外國使節加以展示。

在如今的長白山區，如“馬拉爬犁”等不少傳統冰雪體驗項目仍被保留。人們又在科技與創意的助力下，研發出不少的冰雪體驗新產品。

2024年12月24日，游客在長白山北景區乘坐雪地摩托。顏麟蘊攝

在長白山，“雪地版巴音布魯克”成為游客來往天池、長白瀑布等熱門打卡點的網紅娛樂項目。蒼茫的白色雪原上，飛馳的雪地摩托車掀起陣陣白色的雪霧，引起一陣側目。

轟鳴的發動機、震動的方向盤……山下的樹林里，全地形車成為游客探秘雪海的新座駕。在散布林間的雪道上，既能體驗輪胎“打出溜滑”的特殊感受，還能看到許多鮮為人知的森林角落。

老里克湖的雪原驛站旁，馴鹿和狍子溫順地啃食著人們手里的苔蘚。孩子們在父母的帶領下，認識自然的奧秘，親近難得一見的生物，理解如何與這些冰雪的精靈和諧共生。

2024年12月26日，老里克湖雪原驛站的工作人員輕撫靠近的狍子。孫逸軒攝

長白山天池向北的延邊州，室外溫泉的樹枝上覆滿積雪，泡池內滾燙的地熱卻不斷涌出。伸出腳尖觸水，一股暖意向內流淌。在這里安圖火山泉、龍井氟溫泉、延吉低氘溫泉等特色溫泉云集，吸引不少海內外游客來體驗、度假。

既有“快”的激情，也有“慢”的愜意。既有“冷”的爽快，也有“熱”的強烈。豐富的冬季項目，吸引來不少南方游客在此住上三五天，好好體驗冰雪的魅力?！?/p>

觸摸經濟發展的冰雪脈動

“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毙凶咴诙镜拈L白山脈，“冰雪”對各個行業的活力激發，讓人對這句話的感觸更深一層。

在長白山萬達滑雪度假區，國產冰雪裝備品牌Overide的門店里人頭攢動，2025年新年伊始，頭兩天的日銷售額就接連創下新高。門店負責人徐景龍說：“結合雪場人群的消費特點，門店設計了相對應的產品展示分布模式與重點產品，將有助于進一步提升門店的銷售能力?！?/p>

“表面黑黢黢，內心甜滋滋。”過去的12月，不少知名咖啡品牌相繼推出“凍梨”系列的咖啡。其實在長白山腳下的“一口長白”咖啡廳，以凍梨為原料的咖啡制品已經連續推出四年了，是店里的標志性產品。

除此之外，店家還將“人參”“藍莓”“五味子”等長白山區的特色作物，加工成不同的咖啡、文創產品，受到游客好評。

2024年5月24日，在“一口長白”咖啡店拍攝的凍梨美式、五味子咖啡等特色產品。顏麟蘊攝

“現在每天的銷售額都在三千多塊錢，雖然比不上之前在北京的收入高，但也相當可觀。”自北京辭職到長白山創業的王工說：“長白山物產豐富，能夠將特色的原材料與咖啡飲品、文創產品結合，本身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p>

交通本身也在成為一種新的消費體驗。12月26日下午，國鐵沈陽局推出的首趟“雪國專列”Y518次從長白山北坡附近的長白山站出發，載著190名游客穿林海、跨雪原，抵達長白山西坡附近的松江河站。沿途的窗外風景，繪就了一個童話般的冰雪王國。

2024年12月26日，一名游客在“雪國專列”Y518次上觀賞窗外雪景。受訪者供圖

長白山區西側的白山市，“沈白高鐵”白山東站的建設工程進入尾聲。站點的不遠處，跨度144米的連續梁大橋跨越渾江，一路延伸。2025年底，這條鐵路將正式聯通長白山地區與京津冀、環渤海等區域。北京到長白山的時間將由目前的6個小時縮減至4個小時以內，為長白山地區未來的經濟增長打開了新的想象空間，也讓當地商戶、店家更有期待。

天眼查數據顯示，2022年至今近三年，長白山保護開發區及其周邊吉林市、通化市、白山市、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共增加住宿和餐飲業企業35521家。其中，僅2024年第三季度就增加4369家，相較去年同期增長速度快了27.0%。

如今在長白山，寒冷不再是人們難以邁出家門的理由，反而成為一種身體可感的旅行體驗，冰雪不再是阻礙交通的難題，反而成為沿線觀光的特色風景。

梁實秋在《雪的可愛》一文中說：“一片雪花含有無數的結晶，一粒結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弊晕髂舷驏|北，連續矗立在歐亞大陸東緣的長白山脈，在如今的冬季文旅熱潮中，已變成一條冰雪造就的景觀帶、體驗帶、消費帶，折射出冰雪結晶的“好多好多面”。